几场夏雨让消瘦干瘪的弥河重新丰腴清秀起来,杨柳依依,芳草茵茵,几只白鹭优雅地翩飞在波光粼粼的流水之上,初秋的顺河风送来清芬而略带潮湿的气息,令人心旷神怡。
弥河镇人大主席周渝民跟刘总走在松软的砂地上,悠闲而惬意。
“多美丽的母亲河!”刘总忍不住赞叹道。
“吟首诗吧!”周渝民鼓励说。
“我哪里会吟什么诗!做项目还可以,舞文弄墨的本事真没有。”刘总谦逊道。
“你才是真正的大诗人,一片蛮荒之地让你搞成了浪漫花海,有哪位诗人会有这般才情?”周渝民略一停顿:“正是为了这条美丽的母亲河,才请你来帮忙,有劳你了!”
“这点小忙算什么?你们帮我的多了!铺路架桥,土地流转,没有你们的保驾护航,我的项目哪能有今天?再说了,公司缺人,你们义务为我招工,我感谢还来不及呢!”刘总真诚地说。
忽然一股刺鼻的恶臭味扑鼻而来。两人都皱起了眉头。
“猪圈里刮来的,”刘总长叹一口气:“太煞风景了!”
周渝民微微一笑:“所以这座“碉堡”,你一定要帮我拿下来!”然后指一指岸边绿杨林中显出的一溜红瓦脊,“这是村里离河道最近的一家养殖户,他的工作做不下来,其它的就难办了!可这老张脾气很倔,油盐不进,把包村干部都难为坏了。到了。”话音刚落,便有汪汪的狗叫声传过来,在空荡荡的河床上格外刺耳。
走近了,是一头棕红毛色的大狼狗呲牙瞪目,狂吠不已。
下村入户习惯了,周渝民毫不在意,继续前进,刘总则躲到了他的身后,提心吊胆地跟随。
主人终于出来了。老张比前些年显老了不少,络腮胡子可能几天没收拾,包围着一张肥厚的大嘴。
看到两位来客,老张往前迎了两步,又忽然打住,眉眼里显出几分不耐烦。
周渝民毫不理会,不管他高不高兴,一只大手递了过去。那老张倒不失礼,也把一只青筋暴突的大手递过来,紧跟着一句硬邦邦的话:“你们是镇干部?甭往这跑了,俺不扒!”
周渝民哈哈一笑:“刚见面就给闭门羹吃啊?老张真不够意思!”
老张听言,把嘴角往一边微微一抽,语气也缓和了下来:“俺费时拉力盖这些猪圈不容易!俺花了五万多元,你们才给多少补偿?还不够俺一间屋的!你们是国家干部,都是领工资的,哪知道俺小老百姓的难处?”
周渝民很是同情地点点头,转身对刘总说:“这位老张,很吃苦,他说的一点不错!就说2008年那场大洪水吧,深更半夜,河里突然涨水,等两口子发现已经晚了,五六十头猪,十几万元的财产,说扔就扔了?总得抢出一点来吧?迟疑间,那水就漫上了岸,把猪圈全泡了……”
老张疑惑道:“你是咋知道的?你那个时候就来我们镇了?”
“我咋不知道?报纸上,电视里,都报道过,我看过记者采访你的录像!”
听周渝民这一说,老张显得很是激动:“那一次,如果没有镇上和县消防队官兵抢救及时,俺和老伴算是交代了!”
“这一晃可就快十年了!老张,你那两个孩子都成人了吧?”周渝民关切地问道。
“托你惦记!大儿子早大学毕业成家了,就在咱县里的华建公司上班,在管理上,媳妇在县城教书,小孙子也三岁了。姑娘还读着研究生。”老张显出自豪的样子。
“你看看,多出息的孩子!你老张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!”周渝民及时送上自己的誉美之词。
老张嘿嘿笑着,这才寻思起来,该问问客人贵姓,该让进屋里喝水。
周渝民摆摆手:“咱还是在外面拉呱。你看这景致多好!还有这空气……”
刘总接过话头说:“这空气可稀松,好难闻!老张啊,你这猪圈真该扒了!离河床就这么几十米,这圈肥脏水都淌进河里去了,让下面城里人怎么喝?别忘了,咱儿子一家也都在城里住着!”
老张眉头一拧,愁苦上脸,无奈地摇摇头:“这些话,那些来做工作的镇干部也都讲过,可俺实在有困难!你拆了俺的猪圈,俺靠啥挣钱,俺以后的日子咋过?”一激动惹起一阵猛咳,络腮胡的脸色也有些紫红。
等老张咳完了,周渝民关切地问道:“咋这么咳嗽?没去医院看医生?”
“儿子陪俺县医院、中医院都看了,查不出毛病。没事,能吃能睡能干活!”老张不以为然道。
刘总看着老张的脸,端详了一阵子,转头对着周渝民说:“这种情况,我了解一些,就是长期从事污染工作导致的职业病!”
“俺一个养猪的,还得职业病?”老张大觉诧异。
“你看,这你就不懂了吧?干什么行当久了,不注意安全保护,都会得职业病。特别是你这养猪,天天在臭烘烘的猪圈里,再好的肺也给熏坏了!中医上说肺为娇脏,喜欢通透,喜欢新鲜空气。它可不是庄稼,上点肥料还旺相!”这一番说辞,让周渝民也暗暗叫好,没想到,刘总拉起养生还头头是道。
老张不再吱声,面呈疑虑之色。
这些自然都被周渝民看在眼里,该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了。
他走过去,拍拍老张的肩头:“老张啊,咱拼死拼活挣一辈子,图个啥?不就图个身体健康,儿孙满堂?听刘总这一说,养猪的差事真不能干了,换换别的营生,干点轻快的,卫生的,有体面的!”
“周主席,俺知道你是为俺好。可俺养了这些年猪,别的都不会!”老张有些为难地搓着自己的粗粝大手。
“种地也不会?”周渝民反问了一句。
“可种地能挣几个钱?你是不知道,现在种地就是白搭工夫!俺就三四亩地,大半子是山岭薄地,一年收入不了几千块。再说,这村里也不光俺这一家,要拆,也得一块拆,不能光对准了俺,是不是?”话语间,又带出了些许愤慨。
“对,你说得对!是不光你一家。你们村有17家养殖户,5家养猪的,12家养鸡养鸭的。不过,现在已经拆了11家,还有两家也基本做通了工作,这两天就拆。他们下一步的产业也都有着落了,5家场地复垦,种果园,3家进园林工程队……”周渝民扳着指头一一细说。
“周主席的工作真仔细!”刘总一边赞叹道。
“这些都是我应该知道的。不光这个村,全镇养殖户的情况都摸。前些天,我带着十几为人大代表,专门做过地调查,还向镇党委政府提了一些具体建议。河道治理,水源地保护,不是拆几间屋子,扒几间棚的小事,养殖户的后续择业谋生,都需提前考虑到,安顿好。”
“周主席,你要是给我找个挣钱的差事,俺今天就把猪圈拆了!”老张显然已下定了决心,爽快地说。
周渝民微微一笑:“有个差事就等你去干!”
“啥差事?”老张瞪大了眼睛,几分喜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。
周渝民一指刘总:“让刘总跟你说。”
刘总便把周主席专门找到他,让公司帮忙落实养殖户安置就业的事讲了。最后说:“根据你的情况,就到我公司里作花农吧,专管蓄意草的浇水、除草、灭虫等等,早八晚五,午饭公司安排,两头还可以在家里干点零碎活。每天工资一百元。你看咋样?”
望着两人坦诚以待又热切相望的眼睛,一向倔强要强的老张只觉心头一热,便有泪水噙在眼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