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话剧小品）发表于《剧本》
时间 现代。
地点 某山乡万能嫂家中。
人物 万能嫂（嫂）、甲男（甲）、女乙（乙）。
［猪叫声中幕启，万能嫂怀抱猪崽模型上。
嫂 俺丈夫姓万，名能，俩字儿连一起叫“万能”！俺姓颜，名如玉，可无人叫俺“颜、如、玉”都叫俺万能嫂子。 丈夫叫万能瞎了这个名！俺俩搞对象阵，他就在建筑队上搬砖、和泥，二三十年翻了一番，如今荣升为和泥、搬砖！ 万能没大本事，俺这当老婆就得挽挽袖子下把！几年下来俺养的猪，那是八戒生八戒，一窝又一窝。没违犯计划生育，倒把俺给生成了一位模范妇女！ 今日俺这位宝宝不爱吃饭，一准得了流感，有心去找神医万、金、山，又怕他给假药丸，还是给它熬些葱、姜、白菜疙瘩，将它的心火驱散……（下）
甲 （哈欠连连，疲惫不堪上）临到年底，满脑子都是文字，一份工作报告整整熬了八宿，（从文件夹内取出稿纸）草拟稿、讨论稿、暂定稿、征求意见稿、稿、稿、稿，离正式稿还差孙猴子的跟头——十万八千里……领导老说咱文章空洞，华而不实！ 我给大伙念念，您评评这理（念）“……实事求是，务实求实……老老实实，脚踏实地，实报实销，才是实心实意”……初步统计，这文件共运用了“实”字一百单八将，还没算上“新建的庙前石人石马，新垒的围墙石砖石瓦，新铺的路面石子石花……”,措施、举措两手实抓，动态指标，虚当实抓……这么多实还嫌不实，还让我怎么再实？ 幸有明眼人指点迷津，说咱缺少典型事例。俺这才跋山涉水，一跌一爬来找万能嫂子。（敲门）万能嫂，嫂子在家吗？
嫂 （边给小猪崽喂药上）这几天真是蹊跷，两扇门总关不了，男来女去，又看猪圈，又摸小猪，都说俺和他们工作有联系。刚刚还来了位工人大哥，俺说你做你的工，俺喂俺的猪，你咋到俺家找成绩？他听了哈哈大笑（学工唱）：
工和农怎么能两分家
往上摸，咱一根榺上俩苦瓜
更何况，三年前俺蹲点牛蹄山下
大嫂啊，你就是俺点上晶莹透亮一朵花儿……
甲 （焦急，踱步）万能嫂，将我拒之门外不成？
嫂 来了，来了（开门）文诌诌的，听着象位妹子，咋又是男爷们?(欲关门)
甲 （侧身闪进）这就重女轻男了！
嫂 俺是怕万能两眼一瞪：“模样稀松，还给我招蝶惹蜂！”还好，是位小哥儿，快进屋暖和暖和，看两手都冻成胡萝卜了，插我怀里暖暖，你和小猪崽儿一边一个。
甲 不不，这是组织纪律！
嫂 看你黄嘴角子，奶腥气，还跟我纪律！（突然拭泪）看见你想儿子了，儿子外出打工都三、三……
甲 三年了？
嫂 三天，在他舅舅店里卖衣服。
甲 那你哭啥？
嫂 儿行半里母担忧。
甲 人家是儿得千里母担忧。
嫂 千里、半里长度不同，程度有别，其本质一样，都是不在娘的身边呗。
甲 哎呀呀，万能嫂子，你，还懂本质、性质？
嫂 （一口气说出）性质、任务，全力一赴，举措、措施，加大力度，信心百倍，夯实基础，养猪事业，前程锦绣……你啊哟什么?大嫂我要多识几个字，你这点儿作业，还真没放在眼里……
甲 （忙摊开纸笔）太好了！大嫂，您说……
嫂 慌啥？俺还没问你大哥贵姓，何方人氏，家庭出身，养猪历史……
甲 大嫂，自家人！一个单位，一级组织，咱都是青年人自己的事。
嫂 小青年的事，找我半老婆子掺和啥？
甲 （急抢过药勺）大嫂！您贵庚几何？
嫂 不就是问我多大年纪吗？您跟我贵什么庚啊！你这么一问，我得说贵四，庚八……
甲 四十八呀，小年轻。
嫂 没大没小，找抽啊！
甲 大嫂！（数板）“大嫂你安坐，细听从头说，如今条件好，世间寿星多，你活过了百，他活一百多，调整老、中、青啊，出台新政策……”
嫂 俺只管养猪事业，至于“出台政策”呀，“调整结构”呀，你找分管的去。
甲 （窃语）养猪养猪，猪脑瓜！
嫂 说谁猪脑瓜了？
甲 （慌忙掩饰）万能嫂子，说自己，和您比起来，我这脑瓜还真不如您这怀里揣的呢……
嫂 那当然!神九都在天上玩故事了，自家穿几个棉袄，数不过来？把半老婆子硬拉去充小青年，那不是大象进猪圈——装嫩吗！
甲 大嫂！咱这儿（指脑瓜）活动活动么，我给你打个比方，大嫂，这人一生要活三十岁，这老和少应当怎样划分？
嫂 我当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呢，拿这考我？还用微积分？只活三十岁这还用说，不就是十岁少年，二十岁青年，三十岁不活了，可不就老年了贝。
甲 对对，大嫂你太有才了！难怪你能将这笨猪都生养得跟猴儿一样……
嫂 我生我养？我把猪生养的猴儿一样！
甲 不不，大嫂，是我生我养，我将猪生养的跟猴儿一样……
嫂 这还差不多……
甲 大嫂大嫂，有你刚才对年龄地推理，咱可理直气壮的这样去设想，如今生活条件大大提高……
嫂 这话算你说对了，这生活么，那是光头上的虱子——明摆着，看咱这身上穿的，名牌，咱这肚里装的，名货，咱这房子盖的，名屋，这怀里揣得……
甲 名猪！
嫂 错！这不是猪，也不是名猪，是张好几位数的小存折！
甲 存折，存折，（启发地）生活条件一改善，人会怎样？
嫂 生活一改善，人自然是膘肥肉嫩的……
甲 你咋老往猪身上扯哪！生活一改善人人长寿，福如北海长流水，寿比南山不老松，你看二大爷，三嬷嬷，哪个活个一二百不跟玩儿似的……
嫂 一二百？还跟玩儿似的?我咋就一个没看着？
甲 大嫂，咱就按这年龄重新划分一下老、中、青？
嫂 拿计算机（计算）不太好算，规除不尽，你出题咋这没学问！
甲 又不是飞船上天，用这精准！
嫂， 看你这态度！（认真计算）六十六点六六六六……
甲 四舍五入！大嫂啊，就你这点儿年龄，也就刚刚够着小青年的边，何况多少年前就有人写了《减去十岁》……
嫂 那你这年龄，幼儿园够不上，还跟我玩这……
甲 大嫂！你咋就这么较真呢？让你年轻点有什么不好？你看你多少相？说三十八、二十八谁不相信呀……
嫂 咱干脆十八，可俺儿子往哪搁呀？
甲 大嫂，别说笑了，看你怀里的小猪崽儿比刚才可精神多了，看这小家伙多可爱，大眼睛，双眼皮，长大一准比演西游记的八戒有出息……
嫂 （大喜）这话大嫂爱听！说吧，需要大嫂多大年龄？让嫂子再怎么“扒瞎话”？俺都答应。
甲 怎么叫“扒瞎话”？你成绩摆那儿么！大嫂你叫什么名字来着？
嫂 颜、如、玉，看俺这模样还用问？
甲 颜如玉，性别女，年龄二十八……有发展养猪事业，奋发图强，业绩辉煌，是青年人学习的好榜样！
嫂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又活回去了？好歹男女性别还没变，要不然俺家万能先和你不算完……
[乙上，敲门。
嫂 又来叫门的了，这回说不定是老年协会的，我呀，一霎还得再变回去……
甲 甭管他，咱继续……
嫂 （习惯地整整衣冠，熟练地）咱先说改革开放好政策，养猪事业大发展呢?还是和谐社会，菜篮子工程，还是人民健康，食品安全呢？还是单刀直入，一针见血，直奔主题?
甲 （吃惊，张口结舌）大嫂，你你，你简直是行家啊！
嫂 比如养猪计划因何而生呀？犹豫不决做过多少思想斗争呀？丈夫不同意怎样苦口婆心谆谆劝导，孩子怕苦怕累……
甲 （慌忙作记录）大嫂慢一点儿，大嫂我记不下呀……
嫂 （训教的）瞧你这人，干啥得象啥，记不下画符号呀，慢慢吞吞，吱吱唔唔，哪象玩笔杆儿的样子?
甲 大嫂，灵感来了——还有，孩子嫌脏怕累，妯娌冷嘲热讽，资金不到位，猪舍又需添增，小猪生病，正赶上山洪爆发，大雨涟涟，危难关头，是青年组织及时伸出了增援之手……
嫂 停停，咱这样搞出来的东西无创意，形式陈旧，内容雷同，太过死板，毫无个性（思考）可否做如下改动……
［外面敲门声又起
乙 万能嫂子！开门呀，等半天了呀，万能姐姐，俺可是你的娘家妹子呀……
嫂 （对门外）别叫了，别叫了，没听俺 正在说养猪吗，这说养猪，比真养猪学问可大多了……（欲开门）
甲 （紧追不舍）一系列问题摆在你面前，但你想到的是为了老年人的身体强健，祖国花朵的健康成长，民计民生，民族强胜……
嫂 你别拽着我呀，让人家进来，我么，一个牛也是赶着，俩牛也是放着！
（甲左拦右挡，嫂绕道开门）
乙 (进家)大嫂！
嫂（玩笑地）看我这亲妹子？几天不见，这个头也高了，皮肤也白了，鼻子眼儿的也都另换了地儿……
甲 上当了吧！
乙 上当？万能嫂，比你年轻的女同胞，该不该喊你声姐呀呀？
嫂 该，该！妹子你咋不早点来呀？俺都说的连唾沫油都没了?
[甲乙同时取出随身携带的水杯，一齐往嫂跟前挤。
嫂 （玩笑地，接杯）我可要真喝了？
甲乙 （极不情愿地）喝吧……喝吧……
嫂 吓吓你们，要真喝了，这好杯子还不都得撇山那边?妹子，说说你又是哪方神灵？找俺这养猪婆娘有什么事情？
乙 大嫂啊（唱）你我本是一家亲，往上数，咱砸断骨头连着筋！
甲 记起来了，你不是扫黄打非办公室的小王吗……
嫂 （一惊，马上讨好的）扫黄?打匪？俺这百十头猪，可都是本本分分的，还真没一头有黄色行为的，不信你看看，妹子我对你说，这南北东西百十里地我都去过，有黄鼠狼、黄狗、黄猫，旧社会还出过皇上，独独俺这猪不黄……
乙 大嫂，我怎么会打你的猪呢……
嫂 不黄就不打了?可吓煞俺了！吓的俺那腿肚子到这还颤颤来，妹子呀，俺养俺的八戒，你打你的土匪，咱俩不连骨头不带筋呀？
甲 （反说地）哎，扫黄打非也得吃猪肉喝排骨汤对吧?哈哈……
乙 大嫂啊！俺的工作是把那黄色书籍来扫，养猪知识才得已迅速畅销，大嫂啊，你读书，你看报，养猪知识你学到……
嫂 （松口气）让你吓了个腚坐的，弄了半天是卖书的，可惜俺看书上净是蚁洋爪子……
乙 万能哥灯下读书看报将你教。
甲 俺万能呀，砖头大的字儿，认不了一猪食槽……
乙 你听广播，看电视，那儿的养猪知识是也是俺们推广的。
嫂 俺担水、垫圈、打猪草，洗衣、做饭、缝棉袄，俺爱看的电视是猪圈，爱听的歌谣是猪叫……
［甲乙 慌忙记录。
甲 好！太好了！大嫂，接着说呀……
乙 （欣喜若狂）这才是典型人物，典型环境，典型性语言！
［甲乙二人，一时忘我地探讨着。
甲 这一些单靠我们趴在电脑上，挖空心思，闭门造车，引经据典，遣词造句，是绝对绝对得不来的！
乙 咱就得自觉自愿地深入生活，深入群众，深入一线，深入基层…… 这儿有的是“金矿”咱得深釆细挖！
嫂 金矿？这俩怪人儿呀，一霎写文章，一霎又挖金矿，刚刚俩人还跟俩公鸡猴子似的，你拧我，我啄你的，一转身，又说又笑，全当是那搞对象的……
甲 咱不能放过每一句话，每一个小小的细节……
乙 细节是文章的灵魂么，（转对嫂）你家的猪圈为何建在这向阳处？你兑猪料为何用秤称，用碗量，严格按照比例？
甲 还有你怀中的猪崽得了风寒，你熬的这汤就是最最科学的“流感合剂”，足可以申请专利……
乙 一切一切都是扫黄办排除干扰，传播了科学知识，大嫂啊，你才有眼下的巨大成绩？
嫂 一点儿不假，听你俩这一说，还真就这么回事来，（真诚感动）要没有你们，俺这小猪长不高，大猪不长膘，俺这母猪一准也不生孩子，猪孩子，就是小猪……
甲 （对乙）你太有才了！不枉此行啊!
乙 真是踏破铁鞋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！
甲 人家一石二鸟，我在此偶得二宝！
嫂 宝?俺除了这群猪，没个值大钱的东西啊？
甲 大嫂，我说的宝就站在你的跟前！(对乙)你好吧，不定哪天我做了领导，一定来挖你这块宝！
［嫂仍疑惑不解
乙 （玩笑地）发高烧了吧？做梦去吧!
［甲乙相视而笑。
嫂 看这两人，又金矿，又挖宝的，白白耽搁了俺大半天，您敢自耍笔杆就扒干饭，俺还得喂猪挣馍馍来，俺可耽搁不起，喂猪去……
［甲乙一边一个，紧紧拽住嫂的胳膊。
甲 大嫂不能走，咱俩的事还没结束呢……
乙 大嫂还是和俺亲！大嫂，你看我这样开头好不好……
［甲乙手捧文件夹，一边一个紧追不舍。
甲 大嫂！
嫂 大嫂忘不了，是你们好领导……
乙 大嫂！
嫂 大嫂有今天，多亏扫黄办！
乙 大嫂！
甲 大嫂！
［门外又传来不同的喊声：
“万能嫂——”“万能嫂子——”
嫂（突然记起）哎哟——俺那猪呀，饿大半天了啊！（急下）
［幕后喊声渐近，幕布在喊声中徐徐落下。